第18章:当心有诈

黑压压的天空下,经历一场洗劫而破败的斩影司蒙上一层暗影,肃穆,死寂。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轻洒出冷莹莹的光芒。

月华笼罩的残破街道上,一个女子拖着一个男子走进了斩影司的大门。

玲珰拖着季舒玄回到他的房间,把他安顿下之后,整个人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有种活过来的虚脱感。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桌上的水壶,把里面的水喝得干干净净。胡乱擦了一把嘴,转身去了旁边的院子。

她要去找离境画卷,她要把季舒玄带入离境中养伤。

玲珰刚走到旧院,还没进入地下暗阁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玲珰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瑟缩在墙角,不敢有动静。

谁知,脚步声朝她这端来了。

玲珰透过墙砖的缝隙看了出去,发现来人身穿黑衣斗篷,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手上拿着寒光闪闪的刀钩,走动时刀钩上的铁链发出窸窣的声响,听得玲珰头皮发麻。

眼看黑衣人就要绕过废墙看到玲珰了,玲珰赶紧猫着身逃入了暗阁中。

“谁!”黑衣人听到了玲珰的动静。

“追!”黑衣人追了上来,发现什么都没有时并不甘心,抬脚一踹就把陈年老墙给踹踏了,暗阁中的玲珰惊慌不已。

黑衣人朝着玲珰步步逼近,玲珰惶恐,她的手按着装有离境的木盒。

黑衣人亮出手中的刀钩,逼迫玲珰:“说,斩影司的司判季舒玄在哪儿!”

“你要是肯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你要是不说,我们就把你剁碎了喂狼!”

黑衣人神秘兮兮又一身肃杀之气,说着这话确实让人胆寒心惊。玲珰握住木盒中的画卷,把它拿了出来。

“手上拿的是什么?”黑衣人见玲珰紧紧拽着画卷,顿时来了兴致。

其中一人拦着众人,声音嘶哑,说道:“那是宝物,相爷最想得到的东西,别毁了!”

大概是觉着玲珰这等弱小女子难逃一死,所以他们也不避讳提到他们的幕后主子柳相爷!

玲珰暗吸一口气,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靠近点儿。

黑衣人很诧异,他们到陵州城来后,谁见了他们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连城主府的人也是如此,谁知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胆子居然这么肥,不仅不怕他们,还让他们过去。

站在最前的黑衣人拦着众人,道:“当心有诈。”

玲珰无奈,说道:“既然你们不过来,那我只有过去找你们了。”

玲珰吞了吞口水,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想把这些人全都关到离境画卷里去,可是,和离境、太仓笔有关的东西都是时好时坏,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触犯了禁忌,让画卷不灵。

她这么做,非常冒险。一旦离境画卷失灵,后果可想而知。

玲珰走向黑衣人,黑衣人却齐齐后退,与玲珰又拉开了距离。

玲珰又走向黑衣人,黑衣人又齐齐后退,与玲珰再次拉开距离。

隔壁院子传来声音,有人吼道:“陵州城司判就在屋内!快!”

“想必他身边的女子就在附近!找!”

玲珰担心黑衣人伤了季舒玄,不等多想,朝着黑衣人跑了过去,黑衣人亮出刀钩甩来,玲珰只觉浑身发寒,又是熟悉的在死亡边沿挣扎的感觉。

玲珰被吓得闭上了眼,直到有人把她包围,喝道:“她在这儿!”她才回过神来。

玲珰睁开眼,之前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玲珰故技重施,把黑衣人送入了离境之中。

眼前终于清静了,玲珰跑回季舒玄的房间,见他还好好地躺在**,心终于踏实下来。

玲珰带着季舒玄入了离境画卷。

玲珰和季舒玄一到离境画卷,立即就被黑衣人包围了。无数明晃晃的刀钩指向他们,无数双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这是什么地方!”有人问。

玲珰抬眼看着他们,陷入了沉默中。

黑衣人并不知道玲珰的沉默意味着危险的降临,还凶神恶煞地向玲珰索要答案。

霎时,黑衣人眼前出现了无数黑影,细看时,是铁栅栏。众人环顾周围,发现他们周围莫名出现了一个铁笼子,把他们关在了里面。

黑衣人挥起刀钩砍笼子,火光迸溅,笼子却牢不可破。

在离境画卷中,一切都因玲珰的心力而运作。

玲珰牵着季舒玄的手,他却与昏迷中直起身体,在玲珰的牵引下走向茫茫雾气中的宅子。

黑衣人各个惊诧失魂,怀疑是自己眼花。

玲珰把季舒玄带到房间里,让他在榻上躺下。

秦雪走了过来,问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季舒玄所过之处,都有不少血滴,触目惊心。

玲珰已无力解释,用一双泪眼凝望着季舒玄,说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玲珰微微侧身,对秦雪道:“我需要安静,你且自便。”

秦雪轻点了下头,从房间里退出。

秦雪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有些失落。在玲珰没有出现之前,其实秦雪多少有些拿自己当离境画卷的主人,可是,自玲珰来了以后,她发现自己只是被赫连舒关在这儿的囚犯,而画中人玲珰反倒像离境的主人。

秦雪回身时看到远处茫茫积雪里有一团人影,甚是好奇,便朝他们走去。

秦雪身后的屋子里,玲珰从腰间取下铃铛,把铃铛放到了季舒玄的手心。他握着铃铛,她握着他的手。

只轻轻握着,无心晃动,铃铛就发出了声音。

玲珰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血渍也消失不见了。

再看季舒玄,他身上的伤口也正悄悄愈合,像淘气的恶魔,溜出来折腾人一圈,又悄悄地退下。

在等待季舒玄舒醒的时间里,玲珰百无聊赖,索性做起衣裳来。

她不善于做衣裳,当然,要真说她善于什么也说不上来,她才来人世间多久呢,又接触过多少东西呢,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从书中学来的知识。

她之所以想到缝制衣裳,是因为季舒玄身上那件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等他的伤好了,得有一件像样的衣裳才行。

门外雪花飞舞,屋内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也听得清。

一安静下来,玲珰就开始胡思乱想,想起和季舒玄在一起时的画面,想起他说她眼睛好看时嘴唇微动的样子,想起季舒玄拿出一张女人的手帕让她画画的事!

想到这事有点生气!

他一个大男人,堂堂斩影司司判,怎么能把女人的东西带在身上?

想着想着,玲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手帕——好像不是赫连舒的,是她自己的!

她不是自诩记忆好吗?居然连这种事给记错了。

玲珰停下针线细想了想,那手帕确实是她的,自她从画中走出后就一直在她身上,她几乎不用,所以才会恍惚,误以为那是赫连舒的东西。

之前在离境画卷中为了捆柴火,脱下衣服当绳子,手帕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玲珰放下衣裳走出房间。

遥遥看见秦雪在跟那群关在铁笼子里的黑衣人说着什么,她不关心,也就没在意。

玲珰来到雪原中,在白雪上重现了上次用衣裳捆柴火的画面。

玲珰把柴火拖回斩影司婢女附近时就晕了过去,手帕就掉在附近,但没人注意。

当玲珰醒来时,婢女们已生起了火,浑身烤得暖洋洋的。

随后,季舒玄赶来了,他捡起了地上手帕,忙碌之下忘了把手帕还给玲珰。

站在铁笼子旁逗耍黑衣人的秦雪,看到玲珰红着脸从白雪地里回来,深感不解,却又不知道从何问题,只能随她去了。

玲珰回到房间时,季舒玄还没醒,不过气色已经恢复正常,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美好。

玲珰坐到床前,凝望着他睡着的样子,莫名地,心跳奇快。

玲珰百无聊赖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铃铛,晃晃****,听它缥缈的声音。

看着铃铛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是画中人那么简单,毕竟她与其他画中人截然不同。

“铃铛啊铃铛,你能告诉我真相吗?我到底是谁?为什么和其他画中人不同?为什么能控制离境?而且我一来离境之后,秦雪对离境的控制就不怎么好使了。”

“司判大人说,找寻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也会因为得到真相付出代价吗?”

“还有你呀,刚开始我把你当个累赘,想把你取下来扔了,却怎么也摘不下来。现在怎么想摘就能摘了?不过我现在可舍不得把你扔了,有你在,我在离境画卷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在。”

玲珰细想了下,她跟其他画中人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一串铃铛。

这铃铛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得而知。

这串铃铛也是她和赫连舒最大的不同。

玲珰正自言自语的时候,听到一声轻咳,回头看去,季舒玄已经醒了。

玲珰收起玲珰,给季舒玄探脉。玲珰做得有模有样,季舒玄说道:“天底下也只有我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位只看了几本医书就看问诊的大夫了。”

玲珰见季舒玄脉象已稳,内伤外伤都不成问题,心中欣喜,跟他闲谈起来:“我可不是只看过几本,应该有数十本之多。说不定陵州城内不少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看过的医书都没有我多。”

玲珰神秘一笑,得意道:“更何况我有离境画卷,其他大夫有吗?”

“有谁能几次三番把人从阎王殿里拖回来?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玲珰能做到了,你就算叫我一声神医也不为过。”

夸她两句,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季舒玄拿她没办法。

季舒玄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完全,尝试着从**起来,玲珰却按住他的肩膀,叫他不要动。

“为何?”季舒玄一头雾水。

玲珰指了指季舒玄身上的衣服,季舒玄低头一看,顿感尴尬。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大抵就是如此了。

而且——他感觉背上凉飕飕的,看来后面的布料更少。

季舒玄难为情地缩回了被子里。

玲珰把缝制好的衣服递给他,让季舒玄换了,她则到走廊上去避避。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别人的身体不可以随便乱看。

玲珰好奇秦雪究竟在跟那些黑衣人说什么,秦雪像玩腻了似的,回到了宅子里。

秦雪见玲珰心情大好,问她:“他好了?”

玲珰点头。

“你刚才跟他们说什么?”玲珰好奇地问。

秦雪笑笑,道:“不过是捉弄他们而已,我告诉他们这里是通往黄泉路的通道,他们如果想重返人世间就得把我哄开心了,我要是不开心,就一脚把他们踹到阎王殿去。”

“他们还真信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刺客,却变着花样地哄人开心,你说好笑不好笑?”

秦雪边说边笑,可见她真是被憋坏了,就这么件小事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秦雪想起太仓笔的事,有些担心地问她:“那支笔……还是没修好吗?”

玲珰点头。

想到季舒玄在看到太仓笔被损坏时冰冷的脸色,玲珰就浑身不自在。

弄坏了太仓笔,玲珰心里也不好受,毕竟那是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动。

秦雪握着玲珰的手,歉意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弄坏太仓笔。”

房间门后,季舒玄刚好听到秦雪这句话,他微蹙了下眉头,以为秦雪像秦仓子一样狡猾,要哄骗涉世未深的玲珰,所以格外留意起秦雪的话。

玲珰摇摇头,说道:“是我莽撞,如果不是我坚持要用太仓笔更改离境画卷上的东西,它也不会坏了。”

秦雪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想帮我才弄坏它的,如果大人醒来后要责怪你,请让我代替你受罚。我在离境中呆了一千年了,我什么都不怕。”

玲珰很感动秦雪这么说,但还是提醒她道:“如果我家司判大人问起来,你千万不要说我是想帮你才把笔弄坏的。司判大人对你爹秦仓子没好印象,很容易把你也归为跟他一样的人。”

玲珰宽慰秦雪道:“太仓笔的事,我再慢慢想办法。离境画卷不是有生长之力吗?它连人都能救活,应该也能修好一支笔。”

秦雪叹息一声:“但愿吧。”

二人身后,房门嘎吱一声响起,门被推开,季舒玄从中走了出来,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玲珰那双与秦雪紧握在一起的手,说道:“陵州城内还有很多事要忙,你跟我走。”

季舒玄忽冷忽热的, 让玲珰琢磨不透,她松开了秦雪的手,正要跟她挥手告别,可手刚抬到一半就被季舒玄给握住牵走了。

秦雪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眼眶悄悄地红了。

“如果他还在世上就好了,我和他应该也会像玲珰和司判大人一样吧?”

秦雪视线模糊了,渐渐看不清玲珰和季舒玄的身影了。

秦雪忽然想到什么,惊道:“她给季司判穿的是离境中的衣裳,出去后,衣裳会消失的!”

抬眼看去,玲珰和季舒玄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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