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我害的人我来救

难捱的时候,时间总是异常的漫长。

玲珰和一众俾子在积雪里冷得瑟瑟发抖,她们头上堆满了一层白白的雪,眉眼也都凝上了一层冰霜。

玲珰哈着气,心里难过。如果再这么熬下去,她们会死的。如果她们死了,那她跟废境中那些为非作歹的画中人又有什么区别?

玲珰看向茫茫雪原,打算去找秦雪,她要求秦雪允许她们进入她温暖的屋子里,只要熬到季舒玄从办案完回来把铃铛还给她就行了。

玲珰交代完几句话后,就朝着茫茫雪原走去了。

玲珰行走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像是冥冥之中有回响,玲珰刚走出没多远就看到前方有一团红,是秦雪!?

玲珰提脚跑了过去,刚走出两步就摔倒了,她不顾一切地连滚带爬地靠近那团红色。

离得近了,她才猛然发现,那团红——只是露在白雪之外的一角裙衫,而秦雪已经被白雪淹没成了一座小雪丘。

在秦雪的身后,有一个高高的坟冢,那坟冢前立着个墓碑,墓碑上却没刻字。

玲珰把秦雪身上厚重的雪花拍干净,一声声唤她,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秦雪!秦雪!”

玲珰的手颤抖着。

渐渐地,玲珰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记忆碎片,秦雪和赫连舒在雪地上嬉戏打闹,她们笑得很欢,跟孩子一样。

“秦雪……”

玲珰哭成了泪人。

秦雪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眼前人,嘴唇微颤着喊了一个名字:“赫连……”

玲珰泣不成声,回答她:“我不是赫连舒,我是玲珰,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不知道待在屋子里取暖吗?”

秦雪稍稍恢复了清醒,她说道:“自之前你把季舒玄从这里带走后,离境就出乱子了,它不再受控于我。屋子?我的屋子不是被你给毁了吗?”

玲珰心有愧疚,“对不起……”

秦雪挣扎着动了动身体,破裂的冰从她身上簌簌落地。

“要想象出那么精致的房间,花费了我不少功夫。”秦雪挣扎着想站起,却像个冰雕一样摔倒在了地上,身上冰块碎屑落了一地。

玲珰吃力地把她从地上扶起坐起。

秦雪有些诧异,道:“你不是比我还能耐吗?怎么也把自己弄成这个狼狈样子?”

玲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她道:“我的铃铛被我家司判大人拿走了,我在离境里也没什么能耐了。”

秦雪惨淡一笑,“宿命,没想到到头来还有个跟赫连一模一样的人陪我走最后一程。”

玲珰反驳:“别说丧气话了,我家司判大人很快就回来了,只要他把铃铛带回来我们就全得救了。”

秦雪虚弱地回她:“我坚持不到那会儿了。”

秦雪凝望着玲珰,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玲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把目光挪开了。

秦雪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该放下对赫连的恨,你说是吗?”

“我不知道。”玲珰回答得干脆。

秦雪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唯一的姐妹,不管她做什么我都应该原谅。可是……我心里又根本放不下,就像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吐不出吞不掉,想劝自己忘了它,可它就实实在在地卡在那儿。”

玲珰道:“如果她真那么做了,你记恨她无可厚非。换做是我,我应该会找她拼命,哪管她是不是什么唯一的姐妹。”

秦雪惨淡一笑,“你和我刚认识她的时候,真像。”

玲珰嘀咕着:“我可不会像她那样见一个喜欢一个。”

秦雪虚弱地说道:“在被冻住的这几个时辰里,我就在想,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像你说的心里有疾才会这么做。作为朋友,我应该了解清楚再下定论,而不是匆匆忙忙地跳进恨她的框子里。”

玲珰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是心软,心软到没什么原则,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这一千年来我把从前的自己恨了一遍又一遍。”秦雪的脸上写满了哀怨和苦楚。

“那现在的自己呢?”玲珰问。

秦雪被问得哑口无言,玲珰修长的睫毛扑扇扑扇地,让她连一些糊弄人的客套话也不会说了。

最后秦雪叹息一声,苦涩一笑,道:“现在的我跟草木石头有什么分别。”

秦雪回头看了一眼坟冢,又看了看玲珰。

“走到最后,是你们俩陪着我,也算上天垂怜了。”

玲珰盯着那坟冢看了半天,问她:“里面是谁?”

秦雪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说道:“不是你该问的。”

玲珰哪管什么该问不该问,自顾自地猜测起来,说道:“你喜欢的人?”

秦雪气鼓鼓的,没作声。

玲珰从地上站起来,说道:“我对你的事才没什么兴致,一个坟冢而已,你以为我会像赫连舒一样跟你抢吗?少犯傻了。”

秦雪见玲珰要走,问她:“你去哪儿?”

玲珰有些羞愧,小声回答:“我来的时候,带了几个斩影司的人,她们还在那儿冻着,我得去看看她们。”

秦雪慌了神,诚恳地看着她,祈求地:“别走。”

见玲珰回头,她哽咽着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好不好?”

秦雪在这座荒园里待了一千年了,那种孤独贯穿了她一生,在人世间热闹过的二十年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玲珰无奈,她道:“是我把她们害成这个样子,我得对她们负责,就算死我也要跟她们死在一起。至于你嘛……”

见玲珰犹豫,秦雪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玲珰和她之前闹得挺不愉快,她凭什么要陪自己走完最后一程?

秦雪正失落的时候,玲珰却蹲在了她身边。

“你要做什么?”秦雪不解。

玲珰抱着她,努力往上提。

秦雪被拽得头晕目眩,却也只能任她摆布。

玲珰道:“虽然我不喜欢你,偏偏你还是秦仓子的女儿,但既然你开口求我,那我也就应了。我把你带到她们那儿去,让大家一起送你最后一程。”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对秦雪来说,秦仓子这个名字太遥远了,遥远到陌生。

玲珰拖拽秦雪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有多余的力气和秦雪扯闲话。

“你真重啊!”玲珰被秦雪压在了地上。

玲珰动了动身体,想挣扎着站起,谁料一不小心惊动了秦雪,秦雪像个雪球似的朝着斜坡滚下去了。

玲珰看呆了,“也好,省了我的力气。”

玲珰追到秦雪时,秦雪脸都青了,说不出话来。

玲珰担心她有事,喊着她的名字,斩影司的俾子们围了上来。

秦雪缓了好一阵才终于哎哟地痛叫了一声,紧绷着心弦的玲珰总算松了一口气。

秦雪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怕什么?我们早晚是死。”

玲珰却道:“哪有赶着去死的?能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多活一会儿就赚一会儿。而且,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司判大人就会回来,等他把铃铛还给我,我就能带她们出去,也可以救你了。”

秦雪不作声了。

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风雪的声音。玲珰搓着手,埋怨道:“冰天雪地的,连块木头都没有,想生个火都难。”

秦雪道:“其实离境中是有山的,在很远的地方,不过我们肯定走不到那儿去。”

“很远是多远?”玲珰问。

“要走上好几个时辰,天寒地冻,你身体又不好,有去无回。”秦雪说道。

玲珰想了想,站起身来,信誓旦旦道:“你们都是因为我才遭这份罪的,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们活着带出去,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木柴给你们生火。”

说完,玲珰就要走。

秦雪看着她的背影,既感动又无奈,冲她道:“你记得,我们在月亮的这头。”

玲珰回头看秦雪,点点头。刹那间,她放下了对秦雪的成见。

玲珰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头顶落下,轻盈地从她脸颊上滑过,柔软又细腻,渐渐地,她就感受不到雪花的细腻与冰凉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玲珰气喘吁吁,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玲珰不敢再走下去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溺水被救的人在贪婪地吮吸陆地上的空气。

玲珰遥望前方,发现还是白茫茫一片,再走下去,她得死在这里。

玲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擦拭了一把冷汗,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来。膝盖一软,她又摔在了雪里,身体沉重得像被封印在冰块里。

但她还想挣扎着站起,挣扎间,手指传来一阵痛感,低头一看,右手无名指渗出一朵血珠。

她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有东西欺负她!玲珰生气,把雪掀开,看到褐色的树枝枝干。刚才刺伤她的就是带刺的树干,手指粗细,最适合用来烧火了。

玲珰满眼欣喜,如获珍宝。

玲珰把树枝整齐地堆在一起,抱着走了几步。她手没力气,枝干从她松散的手臂间散落,走一步散落一两根。照这么下去,还没找到秦雪她们就得掉没了。

玲珰犹豫了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树枝捆成一捆,两个袖子刚好从她肩膀处绕过,最后打个结。

姿势挺难看,但省力不少。

玲珰抬头看天,月亮安安静静地躺在苍穹之上,像永远不会熄灭和陨落。

玲珰咬咬牙,往前走着。

大抵是有了柴火,她精神好了很多,脚下生风。

走了不知道多久,玲珰头晕目眩,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想抬头看一眼,眼皮却沉重地闭上了。

闭眼后,玲珰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飘飞,像一片轻盈的鹅毛。

没有赫连舒的记忆前来打扰,这一刻她好像只是她自己,一个从画里走出来想要倔强地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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